“很明显，他不是村子里的人。”乔格站在长老的身旁审视着这个年轻人，他头发较短，可以肯定不是影民会留的发型，穿着奇怪的织物衣服，但是已经变得破破烂烂，可以看出他在炽怒森林中已经遭受了一遍洗礼，总体来说皮肤比较白皙，没有肌肉，实在不像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。
“更明显，他也不是影之民，就算15年没见哈卡尔我也不记得他们部族中会有这么瘦的家伙。”
影民的长老向来强调勇武，若是这样纤瘦的男人，一定早在成年之前就将他溺死了。
卢卡躺在床上，在黑民村庄里的人们将他拿下的时候，卢卡只觉得两眼一黑。他早已透支完自己的体力，金丝雀苦苦哀求长老帕斯让他先休息一会，人在太累的时候也说不出他们想要的情报。
乔格不安地检查了一下绳子，他尊重女性的话，但却不能放任来路不明的人睡在自己的床上，外面的小学徒卡鲁正好奇地望着里面，就连拉风箱的手都变得迟钝起来。
“卡鲁，管好你的事。不然今天就让你睡外面！”乔格在这个锻炉前工作了20多年，无论发生怎样的事他都未曾一边走神一边干活，村里的农具和铁剑都由他来铸造，只是现在铁剑的产量已经降低了许多。
乔格现在不想被分神，作为长老的左膀右臂，他这段时间已经够忙了。天空民们虽然一直与世隔绝，可最近的通商却完全改变了他们以往的认知，以前先王安塔尔和尤戈王子宽宏大量，但是不知道二王子瑞布里克胸襟如何，他们还未对索罗德兰家表示忠诚。
而之前聆听到神谕的费斯诺和皮特一去不复返，现在又来了个没见过的同族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
“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，长老。”
“我也是，乔格，但是在大家面前一定要镇定自若，羊群中头羊若有退缩，那么很快便乱成一团，反之，即使猛兽来袭也不会害怕。”
乔格僵硬地笑了笑，“的确，在哈卡尔他们的面前我们就是羊群，”
乔格和长老帕斯都觉得黑民拥有智慧，也不迂腐，在和影民绝交的几十年内已经改变自身变得积极向上，但人口却比不上……相反那些影民不但在森林之战后表示要回归原始的生活，一下子仿佛回到数百年前，他们现在分为数个部族，都由哈卡尔进行管理，暗秋岛虽然不大，比不上龙爪岛，但再来10个部族也能够容纳。
“唔……”
这时，他们等待了许久的年轻人终于发出轻轻一声梦呓，但是由于被绳子缠住没没法翻身。
两人面面相觑，帕斯用下巴示意乔格去处理，铁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，然后走到卢卡的面前。
“喂，年轻人，你睡得可真久，该说说自己的来历了。”
卢卡抬头只看到灰色石质天花板，还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，让他一时之间起不了身。
“别装死！”铁匠怒吼道，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是那些绳子让他起不来，乔格一下子双手不知道要放在哪，最终他恼怒地解开卢卡的绳索，满脸涨红，虽然又想发难，可看着卢卡一脸无辜的模样，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复无常，猛地一卸力，将他弹回床上。
卢卡摸了一下脑袋，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，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脑，“本以为影民无礼是因为野蛮，没想到衣冠楚楚的家伙也不懂礼数。”
听见青年的嘲讽，铁匠怒火中烧，帕斯及时按住他的肩膀。
“请原谅这家伙，打铁的汉子性子直接，但却可靠真诚。”长老走近卢卡，“年轻人，也请你原谅我吧。虽然无礼但是暗秋岛已经维持了数十年的平静，我想你应该知道最近的变化。”
长老比铁匠要健谈的多，可卢卡还是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急切，自己如果说实话他们当然不会相信，或者说要证明自己太过于麻烦，唯独一半真话和一半假话最容易让人相信。
卢卡深吸了一口气，才缓缓开口，“我从神殿里出来，卡述大人的。”
“卡述大人！”长老睁大眼睛，但很快恢复平静。“我不明白，我们之前有两个小伙子听到神谕前去卡述大人的神殿，但是现在都没见到他们回来，你有见过么。”
卢卡摇头，“我醒在卡述大人的神殿，地上有一滩血水，随后我见到了他。”
“见到了谁？”长老迫不及待地问他，语气中都多了几分焦急。
“你知道是谁，是你那两个小伙子？不，我说过去那的时候只看到一摊血水，是那两个女孩，不对。我是归途之时才见到她们被影之民袭击，你知道我说的是谁。”
卢卡爬起身子，活动了一下筋骨，他能感到自己有一股不明的自信从内心深处涌出，虽然这些天已经疲惫不堪可他现在却觉得精力充沛，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吃。
“你见到了卡述大人？”帕斯皱着眉，声音显得尖刻又怀疑。
“没错。”
长老倒吸一口凉气，要是在之前他一定不会相信陌生人的胡话，哪怕他拥有和自己一样的黑发黑眼，但当过去自己听过的故事重新回忆在脑海中的时候，他觉得已经不能够再无视眼前的年轻人。无论衣装还是自信的语气，亦或者是卡述神需要用天空民作为祭品召唤使徒的传说，青年徒步走出炽怒森林，即使是影之民们进入森林前也要准备好武器结伴而行，森林是卡述的家，只要他一号令便没有生物敢伤害青年。
“我从未听过有人见过真正的神明，最多出现在人的睡梦中。除非你是他的使者。”他仍然要反驳。
卢卡正视他的眼睛，“正是如此，他有一头灰色长发，苍白的肌肤，以及炽火一般的瞳仁。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铁匠再次吼道，“自称神的使徒，你有何证据！”
“没什么证据，但我不是你们的人，当然也不是影之民的，这个世界还有哪个角落有天空民的存在吗？”临时向金丝雀打听到的消息起到了作用，“乔格，出去。你在这我们什么都商量不了。”帕斯思考着的同时让乔格先出去，铁匠气呼呼地走出房间，嘴里还骂骂咧咧，拿起自己的大铁锤就开始打铁，小学徒吓得一颤一颤的。
“现在没有捣乱的人了，年轻人，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。”长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，他细细打量年轻人，的确，此刻的他身上有一种异样的魅力，他没撒谎，这一定是卡述大人的恩赐，否则乔格也不会只是骂几句就会离开，他是铁砧上的流火，曾经用那把巨锤砸死不少人。
“卢卡。”他说道，“这是卡述大人所赐之名。”
“但这不是你的真名。”
卢卡点了点头，“真名和我的记忆一样，消失了。”他撒了一半的谎，但对于凭空出现的人来说，这话也说不上是诳语。
“这样啊，告诉我吧，卡述神说了些什么？”
帕斯的声音已经完全回归于平静。
◆◇
海风中夹着浓厚的盐味，水鸟高歌，在金丝雀听来不知道是吉利还是凶兆。
这里和金丝雀所见的其他国度不同，空地上既没有插旗帜也没有高耸的城墙，几个流浪佣兵巡逻于村子周边。暗秋岛地势低洼，多雨少晴，天空民们的村庄立于苍天与碧海之间。她听过大哥说过，天空民固步自封，但却喜欢安稳，王国不需要他们称臣，也收不上多少赋税，更重要的是这地方被嫉妒之神庇护，索罗德兰家相信着他们的主神能够扫平一切对手，而他们也不打算沾上厄运。
两周之前她被梅阿莉和她的护卫骑士琼绑来这里，尤戈大哥的死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近乎崩溃，她开始怀疑王宫的人都有诡计，谁都参与了谋害她丈夫的阴谋之中，梅阿莉已经变得神经质了……
此刻她正咬着拇指甲坐在村口，“卡述也不行……接下来要找血杀夫人么……”咕哝声**现了可怕的名字，她的初衷已经偏了，早熟的公主想到，血杀夫人不能帮她救回丈夫。
卢卡被捉走的时候她们已经听过他的那套说辞，自己是卡述的使徒。
崔莉斯帕露出崇拜的眼神，而梅阿莉不仅不相信，还觉得自己信错了神。
而这个时候，卢卡已经从铁匠屋里出来，他看上去容光焕发，还换上了一身新衣服，洗了个澡，之前蓬乱的头发也经过修剪变得整整齐齐，这么看来卢卡还是个英俊的青年。
金丝雀笑着来到他的面前，“大哥哥~长老接纳你了吗？”
“小姐。”卢卡回应道，随后点了点头。
他的面色好了许多，金丝雀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，帕斯长老不是那么好惹的家伙，但是现在却将卢卡当做贵宾对待，结果可想而知。
“我已经告诉他们我是卡述的使徒。”这件事不需要隐瞒，因为对于没有权势也没有地位的卢卡而言，只有神才能成为他的立足之地，“长老已经接受这一切，之后他会告诉所有人，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，但是长老说他有办法让人相信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金丝雀喜上眉梢，简直就像是她自己遇到什么好事一样，“这样大哥哥就能够带我回都城了吧、你也想去常夏王属。”
可是卢卡摇了摇头，他看了一眼梅阿莉，那女人再看了一眼骑士琼，骑士便走上前来。
“抱歉，殿下，在夫人找到杀害尤戈殿下的凶手之前，您都是她的俘虏。”
这人剪得一头利落的短发，40岁左右的容貌，显得极为干练，他没穿盔甲但光凭腰间之间就能看出骑士风范，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刀锋一样，杀气的迸发就在刹那之间。这家伙一定本领高强，卢卡想道。
“我不是任何人的俘虏，我是自由的。”公主连着裙子转了一圈，走到卢卡的身边，“我说的对吧，大哥哥，嫂子有她的琼，而你是我的骑士，不是吗？”
这女孩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和聪明，卢卡耸耸肩。
“我是很想保护你。”他看了一眼随时准备拔剑的琼，“但是很可惜我不是武斗派，恐怕短时间不能将您送回王都了，小姐。”
“诶。”不知道金丝雀是不是真的失望，她大声发出嘘声，随即笑出声，“哈哈，我知道，大哥哥看上去就长了一张聪明人的面容，才不像那边的大傻个呢！”说着她转身对骑士做了一个鬼脸。
“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。”
“在这样的村庄里吗？你又打算做什么……顶着那个所谓的使徒之名么？”梅阿莉刻薄地问他。
“没错。”
“你如果没办法获取他的神力，那么管你是使徒还是凡人，都没有任何区别。在阴谋和权力面前，纵然神灵偶像也会被推倒焚烧，所谓的信仰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。”
“这里没有任何人有那样的权力或者阴谋，我要留在这里，梅阿莉小姐，我倒是也建议你留在这。”
“为何？”
“我需要学习，这里是个很适合学习的地方。而你是绑架公主的犯人，出了这里便没人再保护你。”他说。
琼听到卢卡的话，不快地指了指剑，“若是遇到敌人，我会砍下他们的头颅。”
“你能砍下一人的头颅，十人，那么二十人呢？一百人呢？”卢卡不屑地说道，“你的忠诚只会硬碰硬，你若失败，主人就将受辱或被杀，或者两者一同进行。”
“我不在乎！”见琼露出迷惘的表情，梅阿莉情绪失控。
卢卡伸出手表示让她安静一会，“您不在乎？您去世的丈夫呢，他希望看到这场面？”
“不……不，我只是属于尤戈的。”
见王妃情绪波动，卢卡接着说了下去。“并且，我需要做出某些改变，届时你的正义也会得到伸张的，小姐。”
“你为何这么有自信？”梅阿莉睁大眼瞧着他。
卢卡露出了刀锋一般的笑容，
“因为，力量能够解决一切……而知识就是力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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